还望高塘，宛然苗岭神仙处
贵州大学的研究生要到施秉进行田野调查，这任务当然轮到我来带队了——因为我算是这所大学的半个老师。去哪儿好呢？去龙塘，支书说有公事，不能接待。那就去高塘吧。那里山高水流，有高原湖泊，层层的梯田。有滚动的水车，转动的水碾。包谷烧酒又浓烈得诱人，宛然苗岭神仙处，更似世外桃源。
与我同行的人员有滕偑琦、越欢和夏凤燕，他们分别来自湖北、河南和山东。他们对于贵州，最早的印象是贫穷落后——好像贵州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似的。当他们走近苗寨以后，看法:推翻了原来的想象。
三月，正值桃李花正盛开的时候，春显现得十分的突出，尤如朱自清在《春》中说的那样：“桃树，杏树，梨树，你不让我，我不让你，都开满了花赶趟儿……”蜜蜂们倾巢而出，这些“拈花惹草”家伙更是忙得不可开交，居然不按套路出牌——胡乱地闯我们的脸上来，闯翻在地，爬将起来，又飞进油菜花丛中去了。
高塘产柚子，勤奋的高塘早在十多天前都开始嫁接柚树了。他们采用高位嫁接的方法，新嫁结的叶子正绿着呢。据说这种嫁接方法其表现亲和性较好，提早结果，提早成熟，果肉变脆，果汁变甜，增强抗寒性。正值春日，柚花漫山遍野！是个赏柚花的季节！在村中行走，飘着淡淡的幽香，如同享受着天然的“香薰”，非常惬意的。柚子花除了制成花茶外，还可被制作成香包，香馨怡人，还有吸异味的功能。
春赏湖光碧水,清风梳柳。走近高塘，你得非去赏高塘湖水不可。高塘湖可算是中国最小的湖泊了。杨柳，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树或远或近，环湖而生，黛绿得庄重，装点着湖泊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村落就环湖而建了。旧的木房，新的砖房相间而立，组成相互渗透，各具特色空间环境。当微风吹拂着湖面，树以及村子的倒影任凭风儿把他们拉长或压扁。不知鹅去了哪里，湖里只留下成群的蝌蚪。黑压的，东一大片，西一群落。这些来外地的研究生第一次见，惊骇不已，时不时用手捧出来观看。蝌蚪，是两栖动物青蛙或蟾蜍的幼体，生长在水里。在起初，它们是没有腿的，而是有一条鳍状般的尾巴，因此令它们能像大多数鱼类般横向波动地游水。当蝌蚪成熟了，它们开始脱变，渐渐长出四肢，逐渐退化了它们的尾巴。如果有鹅或鸭进入湖里，它们就成了美味佳肴。虽说蝌蚪有很多，但真正长成青蛙或蟾蜍不是很多。多是在蝌蚪期间死去。
高塘湖里有鱼，那是由村民们集体放養的，每年春天，这里的村民按火坑计数，每全火坑出钱十元，购鱼仔放入。当七月卯节到的时候，全寨子的村民包括来此过节的人都进湖中抓鱼，人数达两千多人以上。因而，高塘卯节也就成为中国最大的捉鱼节。又因那壮观的场面，使这一节日成为贵州十大传统民族节日之一。每到这节日到来时，我的很多朋友都争相到来，捕捉一个个精彩的画面，让各大报刊杂志和网站刊载或转载。高塘的知名度超过了施秉一词。在各地节日搜索中，也排名前几名。
湘西是一个美丽又愁人的神奇之地，那里也是大文人沈从文的故乡。在《沈从文：湘西之蛊》一书中，作者陶方宣追寻着沈从文的生命轨迹，以细腻浪漫的文笔描绘湘西的奇异风情：神秘的赶尸与罡仙、痴情的苗女与水手、多情的却又杀人如麻的土匪——奇情异事与妩媚山水交织在一起，勾勒出沈从文曲折而又动荡的一生。他写道：“我到辰州的唯一目的是来看鬼，是的，来看鬼，据说此地一入夜鬼气森森神巫遍地。楚人好鬼苗人好巫，湘西是云贵湘接壤的苗乡，深深的大青山里，人鬼神巫同生共死阴阳不隔。”我想，既然到了苗寨，我何不也带着这些来自于城市里学生也去看看鬼，看看“鬼气森森神巫遍地”的一些地方。
当然，我不能过多的渲染什么，但是，我得告诉这些学生，高塘苗寨确实存在这样的禁地。在湖泊之下，有一片古树，那是其中的一片鬼树神木。巫师说，好多的好鬼和厉鬼就在那里面居住。如果没有什么事，千万不要去惊动他们的。村子里举办的一些巫事活就常选择这些地方。树很古老，地下盘根错节。许多的小人挂在一些竹桠之上，风一吹动，小鬼人活动起来，仿佛鬼神秘的存在，令人一阵惊恐。这些都是敬的什么鬼或神，我不是巫师，所以也没有给学生们解读得那么清楚。据说好鬼都回老祖那里去了，而那些恶鬼饿鬼常在这些地方游荡——鬼才知道。传说有个姑娘跑到这鬼地方来，被鬼迷住了，一言不发在此待了三天，当人们解救她出来时，已面黄肌瘦，差点命伤于此。
就在这片鬼树神木之下，确实有一伙厉鬼，据说死得不好，常常游荡于寨子和鬼树之间。故事的传说是这样的：明清时期，高塘村外有个地主，经常打骂长工，有的长工被他害死，高塘的牛或羊过他的地盘，都要抓来杀吃了。有一次，高塘的一个长工在地主家帮工，地主将他活活打死。高塘人十分气愤，组织着人员去想灭了这地主。可这天公不作美，跑掉了一个跛子。跛子状子送到了镇远府，府里来人，抓七十多壮汉，就地正罚。当官兵走后，人们拾尸合葬于鬼林之下。从此，人们常常听到喊冤的鬼魂，因而村里人经常祭拜他们。故事是残酷的，我们不知道谁对谁错，只求这些厉鬼们不要出来捣蛋就行了。
现在村里有了医疗点了，有病的村平常也吃药打针，他们也都交了医疗保险。但很多人确信鬼神的存在，人死了也要超度亡灵，也要按古代的习俗送他们回东方去。平常身体不适，除了吃药打针，也还是要敬点鬼神的。什么喜神、招龙、井神、林鬼等等都是要敬的。我们去的时候，告时家正在忌脚，我们只好第二天才去了他们吃饭的。忌脚是必须的一件事，只要有人病了中身体不适，就要请巫婆或巫师卜卦，有鬼缠身就敬鬼，如要忌脚就得按师而行。民国《施秉县志》载曰：“忌脚：独子，骄儿或多病失意人，经推命者推测，某月某日不宜出行，并杜绝外人来往于家，犯则不祥，届日，其家用红纸三角小片，以长竹夹制门外。人即知为忌脚，相戒不入其家。”乾隆《镇远府志》也有类似的记载，可见其历史久也。
在高塘一个背后坡，古树更长得粗大，几乎把一个山垭都封得看不见那山了。这也是一片古树神木。那里立着很多的指路碑。它们如忠诚的卫士站在岔路旁，让陌路人喜上眉梢。我们还看到一块刚立的碑，用木板做成，前插有没有燃尽的香棒，让人心生敬畏。碑上书作“上走新桥，下走施秉，左走黄平，下走谷陇。”碑的中间写作“长命富贵，吴许杨。”立碑时间是2015年2月初9日。后来听说是我的一个外侄子立的。是巫师告服时帮助立的。他们刚才还在这里举行简单的立碑仪式。可惜我们去晚了，没有看到真实的场景。据说是巫师告诉山灵要履行好指引方向，造福路人的职责，也传达出自己的愿望，做做好事，积积阴德。
关于高塘的神秘鬼事很多，于无神者来说，它是迷信。而于人类学家来说，它是一种文化。对于普通百姓来说，它是指引人们走向快乐生活的原景。我认为，它其实就是一种真实的文化，只因它来自于看不见的“神秘”处，我们姑且就称其为神秘文化吧。
高塘苗寨的神秘故事很多，还望高塘，我们认为，这苗寨宛然苗岭神仙处。
二0一五年三月三十日于偏桥古镇
作者：贵州省施秉县苗学研究会 吴安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