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寨里的“大寒”日子
大寒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，也就是苗族冷季的时节。中国传统历法将立冬视为冬季的开始，从这一天起，将记“九九”。其所谓“冷在三九”、“数九寒冬”也就是指的是这段时间。民间有谚语曰：“一九二九，怀中插手。三九四九，泼水不走。五九六九，隔河看柳。七九六十三，路上行人把衣单。九九八十一，农夫垅上把田。”也就是其中的“三九四九”。
为这“大寒”，古代文人墨客在他们的诗画里卖尽了风情。其所谓“岁寒三友”的诗句就不少。大赞“竹、梅、松”三兄弟。白居易在《村居苦寒》中就有“竹柏皆冻死，况彼无衣民。”也有“乃知大寒岁，农者尤苦辛。”，为农民絮不蔽身、食不果腹的疾苦而悲愤。而陆游则逍遥一点：“大寒雪未消，闭户不能出。”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，邀约了几个好友，围着矮桌，喝着小酒，在无聊中打发着时光。
而在我们苗家确是最忙碌的时候。虽说这大寒，凛冽的寒气可以肃杀生命，却抵挡不住人们对于“年”的热情。俗话说“三年喂过九斤猪——得过年。”除夕没到之前，你得把猪杀了。请亲戚朋友共享之后，接下来女人们就要腌腊肉、灌香肠、灌灌粑、腌豆腐、豆子也要煮好，并发酵好，把豆豉炕干，甜酒也要煮好……要在这寒风之中，把一年中的酸甜苦辣，尽情地汇置于大年夜。而男人的事也不少，冬天的草十分干枯，要割十多挑回来放好，让耕牛在这冬天里过得暖和一些。牛草更是不能少，牛草多是芭茅草的青叶，这种草牛爱吃，也是牛肥备耕的基础。
冬天很冷，要备好薪柴，冬天的树，水还没上，砍来堆起，干得比较快。还要挖几个大树蔸，最好是青杠蔸。这种树蔸火力大，家里有个老烧起也感觉到暖和点，而且腊肉也用这种树蔸来炕。它能把肉炕得乌黄，切开很透亮，吃起来更爽。同时，搁置也放得久远一些，也不涩喉。
在过去，每到冬天，大雪封门的时候，也就“摞山”的时，摞山也就是追野兽，苗话叫作“Hvf venf”。因为雪大，动物出没可以看到脚印。只要有人上山发现，就回来招集寨子人三个一群，五个一伙出去套野兽。家在潕阳河岸边，山深林厚，野兽出没比较多。野猪、野羊、野狼、野兔都有。只要有了踪迹，大家都带着自家的狗追赶。拿一部分人在前面的山峡处放套，拿一部分在后面放狗追。绳套套到以后，大家就抬起回来，是谁放的套子套上的，分配时，谁就得个头给予奖励，其他的平分，其杂碎就是大家打平伙的。肉不多，但能分享也就很快乐。做这种事情，一年只做一两次。自从国家“发明”了铁夹子，又发明了野兽食弹，城里人盯上了野味，动物也便少了起来。好多人不要说去“摞山”，连“摞山”这个词都消失了。
苗族有“夏天吃田鱼，冬天吃冻鱼”的习俗。夏秋吃稻花鱼没有说的，但冬天吃鱼就不那么容易。因为冬天，水田已结冰，鱼藏到深池里去了，不好下手。苗族人只要进入秋天，如果田里还有水，就把水放深一点，把田犁过几道，以保证水不渗漏。然后又在鱼群经常集中的地方，搭一个棚，棚用树枝桠构成，没有必要非象个棚。鱼自然跑到里面去躲起来了。这一冬它们不怎么进食。田封冻之后，这下去捕鱼你得真正的“如履薄冰”，只要在棚子的中心打一个洞，鱼一感觉到空气，它就奔出来了。这都是老人们教的，现在好多人不知道了。鱼得来之后，可以将鱼剖腹去内脏，然后用盐抺上，加点花椒胡椒，炕上炕起来。也可以做腌鱼。
隆冬是教歌的季节，如果雪太大，出不了门，大家可以集中起来。当然这是自由组合，老的在一起，年轻的在一起，老的要酒歌大歌，年轻的要情歌飞歌。反正有人会主动教你的。要常用的就是开亲歌，走哪里都实用。苗族人忙，一年到头就是在这个冬天里有空，一部史诗，几万行，没抓紧这样的时间是完不成的。比如一个冬天，能学好《刻道》一小部分不得了。何况大歌有十二路、酒歌有十二路，那可得学一辈子的事情。
冬天也是苗家年轻人“游方”的季节。游方也就是谈恋爱，小伙子们得外出到其他寨子里去寻找恋人。只要不是与自己同族的村落，你都可以放心去游方的。每个村寨的姑娘都集中到某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绣花或织锦。小伙子们到了游方坡之后，你可以拍手，也可以吹木叶或者唱飞歌。女孩听到这些声音会坐如针毡，立即邀约起来，收拾打扮，半推半就如约而至。你们可能谈到地老天荒，唱尽人间冷暖……合心了，你们就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对。不合心，你又可以徒走它方，另寻意人。这浪漫之举何乐而不为？只可惜，在这个打工时代，人们为了生活，远走它方，这浪漫之事也只能是一种传说了。
远离故土已很多年，我不知道现在的童年会是什么样子。我只记得，我们童年的时候，每个一般都有三件宝，木制的滑雪板，套鸟用的套，还是弹鸟用的皮弹杈。雪淩来了，就在村口边的一个小道上滑雪，小道坡度很陡，从上面下滑，一溜就到底了，十分的爽心。而另一个是鸟套。冬天的红子雀很多，还有花爸妹等。这几种鸟到了雪天，地面封冻，找不到吃的，它们会跑到屋檐边来，因那些地方没有冻土，可以找到吃的。只要拉起鸟套，套边放上一些小米或蛐蟮之类的诱物，鸟来觅食，左钻右碰，不几下就被套了上。野味当然不错，食物得大家分享。小小的撕到一小块，也就乐得合不上嘴。皮弹杈也就是弹弓，橡皮筋做的，主要是用来打靶，当然有时也用来射鸟。大家三五成群，随意选择个目标，就可以打靶了。至于技术高不高，靶子中不中，那没有关心，只要能博得大家一笑了之。
今天是这一冬的大寒，按理是最寒冷的时候，天气却温暖着。是汽车排放问题，还是天老爷因为生活好，忘记放冷风寒雪了？
二0一四年元月二十日于偏桥古镇
作者：贵州省施秉县苗学研究会 吴安明（笔名 紫夏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