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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族姑娘酒

 

苗族奇趣的姑娘酒

 

    冬天是苗族人结婚的季节,将军坳苗寨告耶郁家又嫁姑娘了。安贵是我的同族人,姑妈家嫁女,自然要邀约很多人,我有幸与他一同前往祝贺。苗族人有“娘亲舅大”的说法,这次我是以“舅”的身份参加吃姑娘酒的。

    将军坳位于施秉南部,离县城12公里。明万历《黔记》中,即有偏桥卫(现施秉县城)“南15里木叶冲(即石人冲),有石柱,石崛起山上,高数十丈,苗界止此。”说的苗疆汉地分界就于此。向南就是“深苗’区,向北就是汉统地。将军坳就是出入于苗汉之间的关隘,将军坳,是汉名,因明代偏桥千户宋诚征苗战亡于此而得名。将军坳苗族称为“翁艮角”(苗文写作:ongd gid diol),也就是“过此塘即进入汉地”之意。

    将军坳地处半塝,公路从山谷下蜿蜒而过,是施秉去台江,走剑河必经之地。我们去的时候,公路边聚集了很多的客人,他们有回门的(回门,是指姑娘去男方家十三日之后,送姑娘回娘家的那些人),也有来吃酒的。现在送姑娘回门不在是走路了,现在的苗族人也时兴小车送了。车子的反光镜也挂了很多的多彩气球,显得喜气洋洋。作为舅舅家,我们的队伍也不少,二十多人,算是对姑妈家这次嫁姑娘的“重视”。苗族吃喜酒,来的客是要吃拦门酒的。有了拦门酒,说明主人家的礼数大,喜事浓。那拦门酒是用水牛角盛的,大的可装一斤,小的至少也得八两。过去吃的是米酒,度数比较低,但那一角下去,你也是二浑二浑了。现在用瓶子酒或玉米酒,度数高冲头大,两三个把持大门小伙子当着客人的面,用大壶向里面灌满,然后递了上来——这是礼节,你必须得接起来,剩下的就是说情了。把持大门的人把酒递交给你之后,他们就是把握两棵绳子了——那绳子系着牛角尖,时不时拉动一下,牛角酒摇摇晃晃的。这边苦苦哀求,那边则苦口婆心相劝,说尽了甜言好语,道尽了酒的来之不易,一钱一两的让,半推半就之中其实只剩下牛角底那最后一点了。没有口才者,干脆让到一半一饮而尽了,咪着嘴,满脸堆笑惺惺而离。而会唱歌的则因为口若悬河,算是奖励,让将进屋。我是那种木讷之人,只要能让到一半——算了,喝了。酒从嘴过喉咙一直热荡到胃肠里。有意咳嗽几声,算是已尽最大的能力了。

    将军坳是苗寨,苗家人办酒席多是长桌。过去办酒十分简单,几个菜用大木桶装着,碗筷长桌上从这头往那头一摆,菜由几个人从这头添到那头就行了。各种肉都是白水煮的,只要煮熟,色道不是很好,但那个年代则让人吃得满意。现在因为很多人都出过门,看到了汉族办席,觉得那种办法很“丰盛”,于是也时兴蒸菜、煮菜、炒菜了。肉其实没有增加多少,只是多了青菜、鸡蛋、花生、木耳等等。席间,主人仍然发礼品,那就是姑娘男方家挑来的蛋、糖果、糯米团之类的,这是苗家人的古俗。按汉席来办好不好?当然好。但是也有缺陷,那就是不好对歌。苗族不同于汉族,苗族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之后,你得要对酒歌。苗有语言:“酒尽要出声,酒尽不出声,老人骂儿媳,煮酒只出水,完饭没完活……”。所以,这歌是必须要唱的。但十个人一桌的席确实不好对唱,因为这歌得二对二,客在一边,主在一边。就是唱出来的词你也才听得明白。不过,这难不倒我们苗族人,那就是先办正席,等大家吃好了之后,“移船相近邀相见,添酒回灯重开宴”了。长桌摆好,重新添些菜、酒水,杯子、筷子不能少。我们是舅家来客,肯定是在大堂里坐,而回门客和其他的客人则坐旁席。

    唱酒歌是必须的,苗族酒歌十二路,大歌十二路,写成文字有十几万行,不借用这种机会来唱还等何时?这其实也就是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。先唱祝福歌,祝福歌十个歌师就有十种唱法,可长可短。祝福歌没有问答,唱完大家共饮一杯,表示主人得富贵,客人也得发财。正歌就不同了,这就看你唱哪一路。接媳妇,嫁姑娘多是唱《开亲歌》,内容包括《生亲》、《开亲》、《神界开亲》、《众多亲》、《逼嫁》、《刻道》、《沉亲》等等。如果你觉得深度不够,那你就唱《逗纽》、《烧纸灭字》、《跟牛》……我是个外行人,哪一路都不会,但跟随别人哼也得哼。这活也是不好干的,你也得哼到主唱耀眼夺目,和你的温文尔雅结合得天衣无缝才行。幸得我们的队伍庞大,借着照相机会,逃之夭夭——躲到“几嘎抢巴”(苗语:jid ghab qangb bat)那里去了。“几嘎抢巴”就是煮姑娘饭的地方。姑娘出嫁男方家要给一部分肉,包括猪肚、糯米、鸭子、猪肉、红蛋、水酒等等。男方家一同回门的人当中,要找两个年轻小伙子,他们负责煮姑娘饭。届时,姑娘要招集她的伙伴——不管大小姑娘,都是要到那里聚餐。除吃饭之外,爱好的出嫁姑娘还得送上一张手巾,和一团糯米团,以表示感谢。同时也表示我们曾经是伙伴,不能忘记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。这地方,外家的男人是不允许进的。姑娘得了糯米团后只能拿回家,不能带到姑娘家主房去,至于为什么——我没有读懂。我是外人,去“几嘎抢巴”是允许的。都是些小姑娘,她们和他们同样象游方一样,可以唱情歌,谈恋爱。我以照相的名义进去,姑娘们并不感到意外。年轻人的地方,我一个老者者钻了进去,自然大家不适应——感到害羞。趁着醉意,凭借三寸不烂之舌,几句话,她们居然接受了我,并争着要照相了。

    男方的礼数当然还有一个,那就是“嗯巫喽”(苗语:jid wuk lul),凡姑娘家还有祖辈,那还得专门给这老祖宗一只猪腿,外搭一个猪心(猪心要用棕叶子包着,意思是这亲戚越走越宽,请老人放心),表示对老的尊重,这就是“嗯巫喽”。吃“嗯巫喽”的人,都是这家老祖母的老朋友,光顾的老人在吃的的时候,还要送这老祖母钱,钱不多,过去都是一块二角钱,现在也有送十二块的。“嗯巫喽”是苗族母系世族社会的遗风。苗族人认为,母亲才是最伟大的,有了祖母,才有后代,只有敬重祖母,你的后世才能繁衍生息,延续血脉。你也才能发财发富。

    转悠了几圈下来,我必须得回到原位了,因为作为舅家,轮到我们启程了。我们走了之后,才轮到回门的客人。更何况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。我们歌酒之后,主人家先是敬烟,后是吃茶。烟是叶子烟——土烟。茶是土茶。烟是《刻道》歌里刻得有的,那是必须的。茶就不好吃了。当把茶吃好之后,你得放上十二元钱,是亲舅,那还得是一百二十元。缘由起至兄妹之间“结怨”。苗族《开亲歌》里说:古老的时候时兴姑舅表婚,姑娘家的姑娘必须要问舅舅家,如果舅家没要之后,才能嫁给别人。姑娘发怒了,她说:父母的田产是你的,父母的家产是你的,你把我嫁到最穷困的家庭,我嫁姑娘你还要问我要聘礼,三百两银子,三百匹马馿,三百头水牛……这一些我都是要你赏还的。如今,你吃我的茶叶,你得给我银子,否则我要用箩筐阚你,用偏担抽你。舅舅家知道过去有错,只好在吃茶的时候,主动的将钱放在杯子里。作为旁系,我吃了茶之后,也只好有意识的放上十二元钱。因为我也怕“箩筐阚,偏担抽“呀。

     我们要出门了,给舅舅的礼不差,正房舅舅每人给一条烟,还给我们大家披上垫单。出门之前,还要打花猫。打花猫是苗族的习俗。除了打上一朵太阳花之外,在额头上画上年角。传说古时候,舅舅去姑妈家的路程比较远,路上虎狼当道,虎狼都怕水牛角,只要画上牛角之后,虎狼不敢接近。最早的时候,是起到防御功能。时间长了也便演变成一种习俗。送舅舅出门也还得按老习俗。由对歌者带着酒壶和杯子相送,一路歌声不断,一唱一合,遇到门坎唱门坎,遇到菜园唱菜园,遇到古树唱古树……凡事一问一答,要答得准,要和得对,唱赢了,酒壶杯子全送给你。现代人会唱的不多,我和几个不会唱的,她们干脆也直送了——脸皮厚,人柰我何?

    回到家,醉到天亮。醒来时,我才知道,相机镜头不在了。

二0一五年二月十二日于偏桥古镇

作者:贵州省施秉苗学研究会  吴安明(笔名 紫夏)